刚从车站出来薄聆就接到了程野的电话,他招手拦住出租车,坐进去后接起来。
“你在哪儿?”
“我刚回来。江离醒了吗?”薄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。
程野告诉他:“早醒了。你别去医院,到我的咨询室来。”
薄聆心头一动,问:“你给他做过检查了?”
“嗯。填了量表,问诊也已经结束。薄聆,确认了,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,而且我猜测他以前的心理状况就很不好,车祸激发了他的心理Yin影,加重了他的认知障碍。”
“那……他什么反应?”薄聆不自觉呼吸放轻。
程野沉声道:“很平静。他接受得很快,也说觉得自己跟之前不太一样了。不过情况并不那么乐观,他平静得过头,似乎并不在意这病。我很担心他会不用心治疗。”
“肯接受治疗就好。慢慢来吧,我先过来。”
“好。”程野挂了电话。
薄聆有点紧张,但又很快镇定下来。一切都会好起来,没什么可忧心的。
到了程野的诊室,里面却只有他一个人,薄聆问道:“江离呢?”
“他在隔壁休息室。”
薄聆放下心,坐到沙发上去:“他没要求走?”
程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:“我告诉他,这种病情况特殊,必须要家属来接才能走。”
薄聆差点喷出一口水,忙用纸巾擦拭下嘴角,吃惊地问:“他哪来的家属接?”
“所以我把他扣在这儿。”程野一笑,“你不是要救他吗?把他从这儿救走啊。”
薄聆:……
两个人交流了一会儿,薄聆打算去看看江离,程野便跟着他一起走出去。
休息室只有江离一个人,他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,手里捧着一杯热水,穿着薄聆早上从衣柜里给他拿的那件外套。
夜色很沉,灯光又温柔,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清冷的画报少年,神情淡淡的,并不悲伤。
程野在开着的门上轻叩两声再走进去,薄聆跟在他身后。
江离扭过头来,很轻地笑了下:“程医生。”
他脸色还有些苍白。
程野走近,递给他一张表格:“我们按这个时间来安排治疗如何?你看你有没有别的想法。”
江离拿过来,扫了几眼说:“我都可以的,我比较闲。”
“好。我的微信你加了,有什么事可以来这儿找我,也可以发微信,我空了就会回复。”
江离点头:“谢谢您。”
程野摆摆手:“你现在可以回家了,路上小心,作息规律对于这个病意义很大,回去后一定不要熬夜。”
江离应了。程野便转身出去,临走前瞥了一眼薄聆,示意他要柔和对待患者。
程野出门时合上了门,咔地一声响起的同时,他们两人的目光就避无可避地撞在一起了。
薄聆微微低头,看着乖乖坐在沙发里的江离,一时间有种错觉:像程野说的那样,小朋友在等待家人带他回家。
他很快把脑子里的想法撇开,问江离:“身体好些了吗?”
江离点头,又极不自然地说了句:“薄聆,抱歉。”
他垂着修长的脖颈,那一处肌肤在光下几乎有着水一般的光泽,是流动的、清澈的。
而江离的话语又不同,带着柑橘皮一样的清苦:“我一遍又一遍地跟你道歉,跟你道谢,真是很奇怪吧。”
生病是一件让身体很难受的事情。尤其他生病的原因是心先病了,心理的疾病反映到躯体上,那从里到外都难受透了。
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。冲动时想要逃开是真实的,因他被爱而伤心到极点是真实的,彻夜难眠和后悔也是真实的。
江离觉得很难面对薄聆。于情于理,他都是一个恶人。
他心里觉得愧疚。他希望薄聆就此生气,再也不要管他不要喜欢他,但又觉得,要是果真如此,他会极度痛苦。
反正就是,他跌在一个无法逃脱的怪圈里,跑前跑后都会回到一个地方,一个证明他是个混蛋的地方。
江离的双手握住杯子,手指细微地互相摩擦,轻轻地说:“你知道吗?程医生说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,所以会出现没办法正常地处理情感。所以……”
他看向薄聆,竭力使自己的神情从容一点:“所以薄聆,我很认真地再说一遍,你别浪费感情在我身上了。我替你感到不值得。认知障碍和应激障碍,这是很难恢复的症状。”
江离始终不想伤害薄聆太厉害,尽管这事他好像已经驾轻就熟,但他还是要用他认为正确的方式来对待薄聆。
薄聆一直在听,没有打断他,也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。
江离默认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。
不知怎么的,他这颗古怪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,像老年人的雨天的膝盖,一股Yin凉的气息从心底升起来。
有什么人拽着他的声带不要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