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四晚上。
刚结束今晚的学习任务,林羽辰叼着笔收拾书包,江温瑜坐在一旁看他。
“你该回家看看。”男人伸手摘过林羽辰嘴里的笔,拿指腹抹了抹笔杆给他放进笔袋,帮他拉上拉链放好。
林羽辰脸色冷了冷,喉咙里不太情愿地发出些模糊声音,没说答应,也没不答应。
“怎么,赖我这不走了?”江温瑜长眉一舒,柔和了神色看着他,目如寒星,面似雪月。
“嗯。”这次的回答很清楚。
江温瑜笑:“但是不行。”
林羽辰摇头:“我不想回去。”
“乖,”男人柔声劝他,“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你动鞭子。”
林羽辰想说不,可是他看着男人那双安静沉默的眼睛,开口却说:“知道了。”
直到第二天放学后重新爬上自己房间窗外的那条梯子,林羽辰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违心作这样的回答。好在江温瑜不是赶他,他只要回家向他爸报个平安就能走——至于他爸听见没有,不在他的任务范围之内。
可是同样不在他意料之内的,是他父亲。他爸正坐在他的书桌前,一抬头,正对上窗外的他的目光。
他们对视的时候,天上新月惨白,夜幕黑沉,一群蝙蝠掠着低空卷起呼啸风声。
他爸眼底清明。
林羽辰推开一丝窗户缝隙,他爸只是看着他,一动不动,眼神跟天色一般黑沉,看不出情绪。
林羽辰探了半边身子进来,嗓音很冷淡地说了一句:“我现在很好。”
他爸却倏然站了起来。
林羽辰心里一惊,手抓紧了窗框。
而那年逾四十,正值壮年的男人突然暴起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在他肩上推了一把:“你还有脸回来?!”
那力道极重,身体重心猛然后移,脚下就是几十米的高空,林羽辰在擦碰中额头用力蹭过一片墙皮,手死死扣住房间外面空调外机的栏杆。他极其狼狈地一只脚蹬在消防梯上。一只脚悬在空中,刚刚擦过去的灰白墙面上是丝丝斑驳的深红色。
林羽辰余光向下瞟了一眼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他爸居高临下在窗口看着他努力移动着要够到梯子上,表情复杂地看着他,最终冷笑了一声:“滚。”
那扇玻璃窗在林羽辰面前砰地关上,却没有落锁。
温热的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,模糊了眼前视线,罩得眼里一片刺目深红,像是游戏里血条快要见底的角色画面。林羽辰顾不上用手去擦,挣扎着一点点挪下楼去,那点儿动作耗尽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,甫一下楼,他便全身无力地靠在门口的垃圾桶边上,缓缓闭了闭眼睛,看着那片仍然是血红色不见好转的天空。
不知为何,他不想让江温瑜见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。
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打了毛二的电话,叫他过来接自己,然后陷入最终寂静的黑暗里。
他重新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,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身旁站着雪姨,那个哪怕大火烧到自己家门口,只要没烧进来都懒得去管的泼辣懒女人,正叉着腰,不甚耐烦仔细地听医生絮絮叨叨。
“你的伤口已经处理了,”毛二轻声告诉他,“医药费是雪姨付的。”
林羽辰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坐起来。雪姨注意到他,指着他鼻子骂道:“小兔崽子,谁准你没事去爬梯子的?要不要命?你这辈子是你自己的,和你那狗屁爹有什么关系?”
他没反驳,笑了一下,面色苍白,说:“谢谢您。”
“去把药取了,我带他去门口打车。”雪姨打发毛二,风风火火走过来搀林羽辰胳膊,林羽辰有些受宠若惊,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头上贴了块很丑的白色纱布,不太高兴地摆弄了下,对于要这样走到众目睽睽的地方下不是很乐意。
“知道丑就记着教训!”雪姨训他,却又补充了一句,“你的伤不重,回去注意敷药就行,这两天不要洗澡,纱布不用一直贴着。”
林羽辰心不在焉地点头,最后又憋出来一句:“谢谢。”
上了出租车,毛二和他坐在后座,这个十岁出头没多少的孩子认认真真掰着手指头跟他说,他刚接到电话,雪姨就着急带着他赶过去看林羽辰情况,然后又多着急地送他去医院,听说了这边是林羽辰家里之后气急败坏地骂。说的时候,毛二看着林羽辰额头上纱布,很温软地笑起来,道:“一点都不丑,还是很帅的。但是你伤到自己,大家都会担心。”
林羽辰摸了摸口袋,摸到一颗前几天江温瑜奖给自己的nai糖,于是把它放毛二手心里:“给你。”
甜腻的nai味儿很快在窄小的车厢里细细地飘起来,像一团绒绒的云。而在发动机的震颤以及出租车座套里抹不去的烟草味道中,这样的平静总是结束得短暂又突然。他看到手机里好几条未读短信,然而没有未接电话,都来自江温瑜,无非问他回家了吗,晚饭吃了没。
都是很正常很普通的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