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多差劲，但镇远侯的招牌亮了出来，也还是会给个面子踩下去。
他像回到了很久之前，湿冷得像是能滴出水的营帐里，他躺在水淋淋的被褥里听着帐外此起彼伏的哀鸣与抱怨，他想冲出去安抚军心，想竭力一搏好为自己这悲惨晦暗的一生添一点血色，加一笔气节，好让他在黄泉路上也有可以抱着取暖的东西；但是他却只能像现在这样，连个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来，只能舌头打结地“啊……老前辈……我……那个时候……我……”——见少年人如此神色，老者做了个压下去的手势，示意他冷静下来不用害怕：“老朽那个时候，已经是小迩的鬼仆了。”
解棠一句话堵得沈沉险些没噎过去，最后还是只得死劲儿把声音憋回肚子里；而解迩看完了好戏，轻咳了一声，示意她不要分心，专心一点；而听见声响，解棠颔首表示自己明白，低头挑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玉嵌进尸体的肩关节里。这时解迩又“咦”了一声：“怎么还不上主玉？你之前没准备好自个的血吗？”
“在那的前年，老朽就已逝世了。”于昆捏住了自己还在渗出粘液的手掌，不让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沾上他的袍子：“死于族人内讧及其私通山贼。”他冲谢玉玑笑笑，瞳仁亮得发光：“不是因为你这小娃娃，没必要自责了。”
静室内静了静，解棠控制了一下语气：“孙女不想他做我的鬼仆。”解迩脸隐在阴影里，口气平平淡淡，却一下就抓住了重点：“那你想要他做谁的？！”
解棠手上动作不停，但是放缓了不少：“云白一直说他想出门看看。我孙女答应他了。”
“你肯定想不到小迩是怎样把老朽收作鬼仆的吧，”于昆把头拗起来，望向顶上方方正正的天幕，“他路过于家地界边的时候，正好撞见老夫出行的车队遇袭，却没有出手——虽然他出手也帮不上什么忙，白白送死的可能性大得多；但也没有跑开，更没有去求救——”
他笑了起来，却被呛住，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来：“他就在旁边看着我被乱刀砍死，被剥衣分尸，被草草掩埋，在老朽聚成灵体茫然失措了一个晚上之后，才向我伸出了手。”
沈沉这个时候已经痛得神志恍惚了，却也感受到了室内气氛的凝滞，他费力地睁开眼，看见解迩扶着茶几慢慢站立起来，老年人特有的、发黑而坚硬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往小叶紫檀打的沿边上敲：“他一辈子呆在金陵城里，也不是活不过去。”
解棠固执己见，重复道：“云白说他想出门看看。孙女答应他了。”听到这话，解迩短促而尖利地笑了一声：“你就出去几天，还回了趟金陵？”解棠终于停下手，昂起头回视过去：“是孙女十二岁来茂江的时候。”
于昆顿了顿，转变了口气：“其实吧，老朽在遇见小迩之前，是没做过伺候人的事的，也没学过怎样讨人欢心的
。”说到这里，他像是突然栽进回忆，露出一个干涩的笑。
等到他回味过来，发现谢玉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，他就又笑了：“说白了，能做鬼仆的，生前哪个不是人中龙凤？！可是人中龙凤又如何？还不是在生死面前无能为力，必须要依靠鬼医来了却执念。”
烛火一摇一晃，照在解迩身上一明一灭：“你是——”他说到一半就被解棠疾声打断：“外公！”这声音尖利，使得三人俱是一惊，解棠却没急着继续以那吓人声调接着讲话，只又一下一下地吸着气，平复好了声调才开口：“孙女知道您是为了孙女好，您与孙女相处得久，自然就偏向孙女一些，这是人之常情；但云白也是您的外孙不假，孙女也不急这一时，还望外公您也体恤体恤云白。”
可这份顶尖儿的起尸玉已经用了，而且你当帝王家出身还这么通透的灵体俯拾皆是吗？
解迩沉着脸，没说话。
“能有再来一次了却执念的机会，已是天赐，还能遇见这么干净这么独特的人，更是运气。”于昆盯紧谢玉玑一双眼睛，笃定地缓声道：
“小迩为老朽免去障业，洗尽冤屈，使得老朽可再入轮回，再得新生；老朽也无以为报，只得以他利为己利，以他求为己求，思虑周详，尽心侍奉，唯望有朝一日能偿得尽这恩情。”
“但作为前辈，老朽还是得提醒你一句：毕竟鬼医能耐再大，也不过凡人之躯，所以对他们而言，鬼仆大多不过是与刀剑一般的物什，保他们在与恶灵厉鬼交锋之时的性命安全——老朽这种……并不多见。”
祖孙二人无声对峙着，谁也不想示弱，但这种局面一定得有先低头的——解迩率先撇开脸，掀开衣摆坐了下去：“接着做，可别功亏一篑。”
“老朽言尽于此，小兄弟回去多想想吧。”老者抽出一张干净的白巾，用力往伤手上摁，然后开始包扎，试图掩住手上那道被忽视已久甚至已经开始结痂的口子，可惜之前流的粘液多半掉在了衣裳上，一股腥臭味怎么也藏不起来：“——此外，今日之谈，还望谢小兄弟保密；鬼医出师后非遇大事不得归家，老朽不知还能见小主人几次，实在是不希望小主人出门在外还要为着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忧心——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