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抱着属于自己的孩子时,他也是个孩子。
十八岁的朴砚出院的那天,产科的小护士给了他一只包裹,里面装满了婴儿用品,细细跟他讲述了照看幼儿的注意事项。朴砚用不甚熟练的姿势抱着襁褓中的儿子,脸色虚弱,步履蹒跚,仿佛一不留神就要栽倒在地。
“要不打电话给你的家人吧。别勉强自己,就算是Alpha,身体虚弱的时候也很难支撑的……”
朴砚一一谢过那些对他关照有加的医生护士,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背着背包,身侧挂着一只nai瓶,抱着朴之桓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。
Alpha的体质给他增添了不少力气,起码不像一些Omega要经过漫长的生育调养。朴砚走了很久。一个抱着婴儿的高中生,躲开宽阔敞亮的大路,在浓荫环绕的羊肠小道避人耳目。
走到汗流浃背,晌午的日头明晃晃地洒下来,朴砚实在累了,便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休息。
“……”
他低下头,发现孩子已经睁开眼睛了。安静如幼鹿的一双眼,nai白色的肌肤,面庞隐约能看到和他相似的痕迹。
“叫你什么名字好呢?”
朴砚握住婴儿的一只小手,浅笑着,忽然便难以抑制地抽噎起来,在明媚的阳光里嚎啕大哭,泪水染shi了米色的裹布。
……
“为什么不打掉!现在可有的让人瞧了,自己活得一塌糊涂,还弄了个拖油瓶回家。你弟弟就要出生了,谁有功夫管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……”
“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?……”
“不说是吧?!那你自己处理吧!反正你这孩子从小就脾气怪,不但有那个怪物似的‘病’,还闷着脸不声不响,也不知道像谁……”
……
“诶,Alpha也能生孩子吗?”
“我弟身体特殊,你别提这茬。”
“哦……”
“那个,老弟啊,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这个忙,是我们现在也手头拮据,没Jing力多抚养一个孩子。你嫂子是个Omega,给我生了不少孩子,家里实在没地方再照看一个了……”
……
“你怎么不听爸妈的话把孩子打掉啊。既然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,就努力装个普通人呗。现在你后面跟着个孩子,迟早有人会发现你体质的异常,到时候人家笑话你你也只能受着了……”
……
“抱歉,我没时间。我每天忙工作都忙不过来呢,哪有功夫拉扯一个哭唧唧的小崽子?”
……
“砚砚,姐姐还有事,咱们待会儿再说啊~”
……
“你怎么还真生下来了?!傻不傻啊!”
最后的最后,朴砚抱着还在哭泣的儿子,目光空洞,看到自己的Beta三姐正抱着另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喂nai。
他恍惚中想起自己也很久没给之桓喂nai。他看了看nai瓶,又晃了晃nai粉袋,发现里面已经一点都不剩了。
“瞧瞧你那个样儿。饿了几天了,朴砚?”
他的姐姐幽怨地望着他,叹了口气,朝他伸出一条手臂:“孩子估计也是饿了才哭的。把你那孩子拿过来吧,我先把他喂饱了,再说别的。”
朴砚愣住了。在亲人那里经受了太多拒绝和挫败,姐姐偶尔流露出的善意竟让他觉得身在梦中。他的眼圈顿时红了,像在沙漠跋涉已久,晕头转向地看到了辉煌富丽的海市蜃楼。姑姑抱着自己饥饿的侄子,边喂nai边撇嘴道:“这孩子太漂亮了,看面相就不老实,将来准是个祸害。”
“朴砚,你怎么办?姐知道你现在境遇难,但总不能直接就把孩子放在我们家不理不睬了吧。是打算继续考学还是边打工边养孩子,你给个准话吧。”
彻底下决心复读一年、继续考大学的朴砚,在准备离开姐姐家的那个晚上,一直一直抱着沉睡的儿子摇晃,轻声哼着摇篮曲。
“桓桓。”
“不管别人怎么说。生下你,爸爸从没有后悔过。”
他将裹着白绒布的孩子放在摇篮里,自己跪在床边,吻着儿子散发着nai香的脸,滚烫的泪水接二连三地从枯槁的眼角滑落。
他不停地亲着孩子,泪流满面,仿佛在从那幼小的生命中汲取一丝赖以存活的力量。
“桓桓,有你在,爸爸就能活下去了。”
再之后十多年,朴之桓一直都寄宿在姑姑家,包括在朴砚平步青云,成功进入首都医院后。那时他的很多亲戚一改往日对他的鄙薄和轻视,开始对他讨好谄媚,自愿提出继续抚养朴之桓,唾沫横飞地说自己的条件比三姐家的强多了,一定能让之桓受到更好的教育、过上更舒适的生活。
朴砚一概拒绝。
同样,他从未想过将儿子从脾气日渐暴躁的姐姐手里带出,还多次自掏费用地给姐姐一家提供医院治病的机会。
姐姐的妇科手术就是在他实习的医院完成的。朴砚清楚疾病、贫穷和抚养孩子